川山

此世即我世 如月圆无缺

浮名身后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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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全篇OOC/圣母白莲花行为/“分了魂的”羡x澄

  • 各种瞎搞/28章入正题




浮名身后





当晨曦的曙光终于从地平线挣扎而出,却依然无法刺破天空,纵然它横跨天际,在它砸向大地的刹那仿佛能听闻碰撞的轰隆巨响。

这里的天空百年如一日的昏黑,密布的彤云层层叠叠,堆得直压向地面,将光芒压在它的黑暗之下。只有云层的边缘被一缕光芒烧成了火红。

这片火红便是大地唯一的光源,孤独地闪烁在千回百转的白川之上。


忘川。


一条绵延的看不见尽头的河,从东方的天光流泻而下,往西方的漆黑大地绵延伸展。它像一条盘旋落地的白绫,天光映在其中,反射出盈盈水光,便觉得这静静的河原来是会流淌的。可依旧难掩它苍白的本色。与之形成对比的,是两岸过于鲜艳的红色花田,像燃烧的业火,围绕着忘川而开,一直开到天的尽头。


晨光乍现的一刻,谢必安便醒了。

光芒透过细细的竹帘,在他脸上撒下一道道如针般细密的红线。不同于地上的世界,这里的早晨更像是傍晚。或者说,这里的白天,无时无刻都像是傍晚,因为只有忘川的尽头是明亮的。

他伸手撩起竹帘一角,朝外望了去,世界又被染成成红色。忘川尽头的粼粼波光之上,渐渐多了黑色的剪影。这些成群结队像野雁一样的,是飘然而至的小船。


那些船到达栈桥还有一段时间。他在这里做事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心中有数,便不太着急。谢必安披上白衣,戴好白帽。走到房屋另一间,推了推床上的人。那人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,又是一副睡死的模样。谢必安又推他两下,并无成效,便不再强求。

他走到门口,背起一个竹筐,又从门后取下一把挂着的黑伞,继而出门朝城池栈桥而去了。



随着此处“白日”的降临,苏醒的漆黑的城池渐渐多了喧嚣,身后那高耸的巍峨宫殿也点亮了烛火。随着一声沉闷的吱嘎声,城墙大门应声而启,一纵士兵缓慢地从一张漆黑巨口的大门里飘然而出,盔下面孔均是一团黑雾,死气沉沉。他们走得无声无息,只闻锈迹斑斑的铠甲发出沉重的声响。

谢必安一身白衣,在黑乎乎的城门甬道里格外扎眼,随他一同出城的差使众多,却无一人看他。此处是死地,人间最常见的生气,都没有。穿过两排列队而立的士兵时,他们顶着一张黑乎乎的面孔纹丝不动,仿佛是风化千年的陪葬雕塑。


差使出城,大多是往忘川而去的,忘川下来的人多,最是忙碌。若是赶上乱世,那这里更是忙的团团转。今日小船在河面上还一艘一艘稳稳飘着,但看这架势,一会儿就能把栈桥围的水泄不通。

差使们各自就位,开始迎下随水而来的小舟。


舟停栈桥,鬼差立于桥头,引魂魄从船上下来。地府的差使,触碰生魂片刻,便知他死从何来,该往何去。接下来就由引路人带他们去往该去之处。

这些魂魄皆是完整的人形,稍微有些透明,虽然暗光都能穿过,却是完整而健全的魂魄。与地府差使不同,差使有实体,而魂魄则是彻底的暴露在外,乃是一团灵气。


这些完整魂魄都规矩的很,入了地府也规矩的很,不归谢必安管。


但是栈桥那边吵吵嚷嚷,谢必安觉得新奇,便沿着小路朝栈桥走。忽然一只手落在了他肩膀上,谢必安回头,只见来人一身红衣打扮,戴着乌纱帽,比谢必安矮一个头,一副少年好相貌。

谢必安行了一礼,道:“崔判。”

崔子玉笑道:“今日谢先生不忙?”

谢必安道:“尚未前往。”

崔子玉就说:“既然顺路,便随我去看看热闹吧。”


既然相邀,谢必安就跟上了他。崔子玉走到桥边,只见一艘小船,不,一个提篮里,一女婴随着水流摇晃,啼哭不止。

崔子玉恍然大悟,道:“原来是贵人。”他弯腰趴在栈桥上,一手捞起了女婴,抱着晃着哄了哄,对着一群束手无策的鬼差说:“这女娃娃又来了,也难怪你们不能碰她。”

谢必安不禁问道:“又?”

他摸了摸女婴的头,小脸皱巴巴的,一看刚生下来不久,道:“又被弄死了,尸体还被埋在了道路口。”

这必是父母不愿女鬼投生到自己家,把女婴掐死,尸体任万人踩踏,告知天下这家不要女娃子。

崔子玉笑道:“不要就不要吧。”孰不知,此女乃天潢贵胄的命格,注定的大富大贵,活下来就可治世。只是投生路坎坷了点。

“天地乾坤,公平的很。她既心有大愿,人间就要遭苦。”崔子玉如此评价,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谢必安。抱了女婴,准备回城交予蒋子文。走了没几步,他转过身,问谢必安:“你要不要与我同去,贵人难得,你沾沾她身上贵气,下一世投生也可找个好人家。”


谢必安想起那个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同僚,说:“我还有事在身,告辞。”

崔子玉看他一挥手中黑伞,伞骨“唰”的一声展开,白衣人影便飘飘荡荡往天上去了,然后身形渐渐隐匿在无边无际的红色花朵里。崔子玉拍了拍女婴,朝她做了个鬼脸,女婴就咯咯笑了,任女婴伸出两只小爪摸他的脸,自言自语道:“还是顺其自然罢。”



谢必安一袭白衣穿过花朵组成的层层障碍,沿着忘川而行。

他脚尖一点,踩着红花细软的花茎,朝河面跃起,黑伞展开,执伞而飞。忘川苍白,上面飘个什么都看得清楚。他飞近河面,伸手握住了河面上一只伸出的手掌,它正被水流冲的朝他一晃一挥。

谢必安收手提起。拖出水面一看,却发现只剩下个断臂了。看来这魂碎的太厉害,没受得住水流,被冲散了。碎成这样,就算捡回来,也修不好。

但也只能把它收进背后的竹篮,送至阎罗殿一同处理。


这便是谢必安的工作。沿水监察,收回这些不是坐船而来的残魂。那些能坐小船而来的,死前都留了全尸,只有栈桥的鬼差迎接。这些魂魄就比较惨,死前斩首的,五马分尸的,缺胳膊少腿的,魂魄从躯体断口漏出来,被人间的阳光一照,即使不消散,也损了。

他们掉下忘川,漂流而下,谢必安就得把这些残魂一一收集了。但忘川水毒,饮之可抹净记忆,触之损害魂体。这些残魂一路淹泡冲刷,能活着熬到这边的,也不多。

所以谢必安一会儿捡了胳膊,一会儿又捡了腿,一会儿又捡起半颗头颅,半张女子的面孔贴在上面呜呜的哭。谢必安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扔进筐里。不多时就觉得筐沉甸甸的极有分量。

她哭的让人心烦意乱,谢必安就问她:“上面怎么了。”



一个清朗的声音答:“上头战乱,屠了建安城。”


谢必安听了他声音,头都没回,继续舞着纸伞,沿着弯折的河川朝远处飞。他飘过之处荡起一阵微风,引的花朵都弯折了腰身。

那人瞧谢必安不理他,无可奈何地笑了。谢必安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,谁都打扰不了他。范无咎追了上去,他没伞,只能靠两条腿跑,一边跑一边看见大批大批的残肢从忘川上飘下来。

谢必安一视同仁,兢兢业业地捞。范无咎就喊道:“小安!这样捡不过来的。”

谢必安这才转过头,看范无咎一身漆黑埋没在花海里,苍白的脸一边被日光照的血红,一边是浓重的黑,正仰着头看着自己。

被光切割的面孔上,明明都是两颗黑眼睛,却显得愈发不同。


范无咎继续道:“这些残肢捡回去也飞灰烟灭了,我们还是看看有没有游离的残魂吧,这样兴许还能救回几个。”


谢必安想了想,觉得有理。只是可惜了这些战乱而死的人,死的太碎,也消散了。乱世,真是害人,无辜的人不得超生。就朝范无咎飞去,一把抓住范无咎胳膊,对方顿时讶然笑了。谢必安很少主动靠近他,范无咎光顾着高兴,还没体会到被对方抱着飞是什么感觉、忘川花海是怎么个美景,又被扔到了花丛里。

花丛厚的很,摔进去也不疼。谢必安举着伞,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:“我看上游,你从这里往下游找。”

言罢,也不管范无咎如何抗议,自己飘飘地飞走了。



谢必安有伞,范无咎再追,也追不上他。而且今天任务量巨大,两人不分工,只怕真做不完。但范无咎怕的,可不是这个。

地府这个月份对他来说,太特殊。范无咎恨不得自己一个人搜查忘川,也是因为前几日他花了太多精力,才累的今早起不来。

他之前天天和谢必安抢人头,平时不抢,这几日抢的贼凶,害得谢必安个人业绩上不去。虽然蒋子文听了只是笑,也没说什么。谢必安却是个要面子的,早就不爽了。

蒋子文就劝他,说你平日都比他做得好,范无咎难得勤奋,你让让他,没什么要紧的事,就让他代劳吧,正好你也歇歇。


谢必安必然听不进去的,听得了劝,就不是他谢必安了。



甩了范无咎,谢必安多少有些愉悦,沉甸甸的筐背在背上似乎也轻快起来。他落在河边,收了伞,拿着伞扒拉那些残肢,还真让他捞出几个还算完整的魂。

他们站成一排,谢必安举起手,贴在他们的躯体上,便看见兵戎相见城池陷落,果真是受了战乱之苦的人。他挨个在他们身上划下符咒,于是烙下金色的印记,这些魂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,最终却毫无声息。符咒印上,魂魄便会一直跟着他,直到去往该去的地方。


谢必安收拾好这处,刚想往上继续走,冷不丁地觉得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。他转过头,只见层层密密的红花之中,露出半个头。

他被遮挡的朦胧,花瓣的阴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,谢必安看不清什么,也不知道,那会不会只是一颗头。但他看到了一双黑眼睛,安静地凝视着他。


谢必安朝他开口:“你是从忘川上飘下来的吗?”

那颗头点了点,谢必安道:“那你过来吧,我带你走。”

那人听他这样讲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谢必安才发觉他刚才是缩在花丛里的。

这个人很高,魂体却瘦削,微微透明像融进水的墨色。即使如此,谢必安也看得清他一身破碎的、黏在身上的漆黑战甲,和披散的黑色长发。


多年工作经验让谢必安知道,这不是个刚下来的魂魄,应该早就下来了,只是躲在忘川,他和范无咎都没有发现。

这样不听话的魂魄让谢必安很不快,地府是个秩序井然的地方,即使他无船而来,也应该乖乖地往下游走。这是魂魄的本能。谢必安就是讨他面孔糊成一团,却依稀可辨五官。

甚至有些眼熟。


对方一双黑眼睛亮的盈盈,嘴唇翕动似乎有什么话等了半晌也没看他开口,有些不满地问他:“你为什么藏在这里,为什么躲?”

若是有原由的灵魂,比如说生前的抱憾、死后的执念,都要小心对待。这些魂脾气都大,一言不合化作厉鬼,砸阎王殿的也不是没有。


那魂便开口道:“我在等我自己。”还未待谢必安反应过来,他又说,“我躲范无咎。”


两句话听得谢必安一头雾水,看他认真的样子又不像戏弄自己。他既然提到范无咎,想必和范无咎前世有些渊源。原来是范无咎惹下的事,两人除了相处,范无咎几乎没跟他说过自己的事。如此,谢必安想了想,决定不再追问了。

他这样打算,忽然发现这魂一直小心翼翼地看他。目光看他一眼,又迅速落了下去。谢必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别处,回来又发现魂在看自己。

谢必安就宽慰道:“不要怕,公事公办,有什么冤屈,殿前自会给你公道。”

谢必安朝魂魄伸出手,准备给他画上符咒。他的手指渐渐靠近那人的眉心,那人始终望着他,目光变得黯淡而又悲悯。


他的指尖就要贴上魂魄的外壳,谢必安感到一丝怪异的情绪从心底泛开,仿佛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了自己躯体里,划开了一道口子,便似乎有了更多的东西要撑开裂口呼之欲出。

他无法忽视这种一探究竟的心情,而且与范无咎有关。正待他要把手整个覆盖到魂魄脸上,要窥探其记忆的刹那,白光乍现,一道气流携风带影而来,直击两人最后一丝缝隙。


“啪”的一声厉响,谢必安被狠狠抽中,猛的弹回手,缓了片刻,才感觉指尖火烧火燎的疼。他愤怒转过头,见范无咎收了长鞭,绕在胳膊上,站在三丈开外,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。

那魂魄被这一击,已经疼的蜷在地上,几乎要缩成一团。


谢必安没有看到范无咎挥鞭前的惊惶,现在跟个没事儿人一样,悠哉悠哉地朝谢必安走来。

谢必安怒道:“你做什么!”

这魂也太倒霉了,游川而来,躲避数日,最终还是没躲过范无咎。他从不离身的长鞭能把恶鬼打的鬼哭狼嚎,最难缠的缚地魂也能拖至奈何桥。而这两人只怕生前有仇。谢必安恐他再次发难,伸手要把魂魄捞过。


范无咎平日里还算温和,此时他双眼阴寒,便是大事不好。果然,谢必安就要护住魂魄的瞬间,魂魄被飞击而来的长鞭一把卷起,一甩一抛,扑通一声,扔进了忘川河里。


便溅起了好大的水花。谢必安一挥黑伞,脚尖一点,朝河面跃去。范无咎反手抽鞭,鞭尾回首,迅速缠住谢必安的腰。谢必安只觉腰间一股巨大的拖拽力把他滞留在空,然后身体一仰,朝后跌去。

他手中不稳,伞柄从手中脱落。

范无咎跃上去,一把揽住了掉下来的谢必安。继而他的脸被对方一掌抽偏。

谢必安在他怀里,大怒,吼道:“你做什么!你干什么!”

范无咎眼神一沉,可转过头来,对他又是笑意盈盈。他说:“你莫生气,一残魂而已,何必动大气。”

谢必安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,咬牙切齿,挣扎,却又敌不过范无咎。他抬头朝忘川看去,只见他的黑伞像一朵黑色的花,飘飘荡荡地落在河面漂浮的魂魄上,轻轻盖住了他。

那伞与魂,顺水而下。

范无咎的鞭依旧缠着他,看魂魄与伞在河水沉沉浮浮,知必是追不上了。


待续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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